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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朱祁钰是极为幸运的。

    大明的铁料其实是高磷铁料,磷被空气氧化之后,会被白云岩还原成磷,重新进入钢水之中,如果钢水中的磷过高的话,就会一击即碎,不堪大用。

    土法炼钢的年代里,不合格的钢,大多数都是高磷。

    中国幅员辽阔,但是高品质的铁料其实很少,铁料大多数不堪大用。

    他的幸运就幸运在,景泰炉的防火内衬砖和耐火土,是碱性材质,由白云石打碎制成的耐火砖。

    再加上添加在物料中的石灰石,可以让钢水脱磷,才获得了大成功。

    这没关系,朱祁钰已经决定每年少做两套常服。

    支持王恭厂进行大规模的实验,如何配料,如何控制炉温,如何改进炉前包。

    他少做两套衣服,可以支撑王恭厂实验上千次了。

    “总之,是一个好的开始。”朱祁钰看着偌大的景泰炉,换好了衣服,终于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钢铁,是一个国家的脊梁,无论何时都是如此。

    朱祁钰志得意满的看着景泰炉,这里就是新大明帝国的起点。

    他看着脚底下的钢锭,颇为感慨的说道:“于老师父,朕有个想法,大明的工匠只有匠户和住坐工匠两种,只有住坐工匠有月盐可以拿,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分级。”

    “厘清大明工匠们的技术能力,顺便鼓励工匠们技术进步?”

    合理的、灵活的利用制度、规定,去实现自己的目标,是朱祁钰追求的目标。

    于谦显然一愣,俯首说道:“臣也曾经想过,但是毕竟都些奇淫巧技,登不得大雅之堂,臣这几天就写好奏疏,呈陛下御览。”

    奇淫巧技…

    在宗族礼法的大背景下,工匠们的技术都是奇淫巧技?朱祁钰对此嗤之以鼻。

    “嗯,于老师父,早些休息去,朝堂是战场,瓦剌人也要来了。”朱祁钰非常肯定的说道:“于老师父以后还是莫要熬夜的好。”

    “谢陛下体恤。”于谦恭敬的行了个稽首礼,送离了朱祁钰。

    他没有遵循皇帝的命令去睡觉,而是在景泰炉周围的钢锭上穿行,偶尔他还会蹲下,查看着钢锭的切口,露出一些欣慰的笑容。

    在于谦看来,他一点都不害怕瓦剌人。

    就像他说的那样,大明京营里的精锐战死了,还有备操军、备倭军,还有他,他们战死了,还有其他的大明人站出来,前赴后继。

    大明不怕战败,但是他却是深深的畏惧着,大明失去了进取之心。

    这对一个王朝而言,是致命的。

    今天大明一场大病不死,却畏头畏尾,平衡、绥靖、妥协,那大明总有一天会亡的。

    好在,赶鸭子上架的大明新帝朱祁钰,似乎并不是一个甘于守成的君王。

    他抛了抛手中的钢锭,扔在了砂土之中,拍了拍手,双手放在背后,向着马厩而去。

    他一直在想,为什么比铁水凉的空气灌进去,铁水的没有凝固,反而变得更加炽热。

    这种事为何如此怪异,难道说朱祁钰真的是应天运而生?

    朱祁钰知道答案,其实就是铁水中碳、锰、硅、磷在充足的氧气下,充分反应,才让铁水温度再次拉升。

    他今天最大的收获是一大堆可持续性制备的钢锭,那于谦收获的是:大明中兴有望。

    大明皇帝回到了郕王府中,汪美麟和杭贤带着孩子来看了一圈,结果大明皇帝忙于案牍,她们也只是看了一眼,就黯然离开了。

    两个美妇对视了一眼,难道是因为生了孩子,所以陛下对她们已经失去了兴趣吗?

    “真是太可惜了。”朱祁钰颇为感触的点了点紫荆关的位置,他完全不知道汪美麟和杭贤所思所想,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打退瓦剌人。

    柰子固然好,但是有命才能享受。

    “陛下可惜什么?”兴安送了一盏茶问道。

    朱祁钰其实一直不想战争发生在国门之内,这对民生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。

    比如从朝中明公送自己的妻儿南下,无数人南逃,大明向南的大路上,每条路上,都是挤满了逃难的人,商贾拖家带口的离开,连产业都丢下不顾,京城内的东西两个大集,已经门雀可罗。

    这种现象,于谦用兵祸来形容。

    他其实和于谦讨论过夺回紫荆关的可能性,但是被于谦否决了。

    如果可以决战于野,于谦一定不会惜命,但是不可以,六师尽丧的后遗症也在逐步的蔓延。

    大明的臣民们,连在廷文武,都对大明的实力,失去了一定的信心。

    “缺马呀。”朱祁钰颇为无奈的说道。

    大明军队战阵可谓是一等一的强,但是缺少马军是不争的事实。

    正统年间,河套其实已经被瓦剌人实际控制,大明缺马的现象,越来越严重了。

    大明也从野战军逐步沦为守城军,大明的知府们,现在戍边最大的成就,就是修了多少城墙。

    “修城墙,而不厉兵秣马,这就是现在大明朝的现状。”朱祁钰感慨的看着堪舆图,这是个系统性的问题。

    兴安放下了茶盏,默默的研磨,想了许久才说道:“陛下,不是臣多嘴。”

    “这大明的朝臣们为什么喜欢修城墙?原因错综复杂,但是修城墙最为省事倒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“征民夫为军户,缙绅们,不高兴,都去当兵了,谁给他们种田?”

    “练兵费时费力,还不讨好,练的好了,朝里的明公们不高兴,就有人说拥兵自重。弹劾一下,都察院的言官们闻风而动,逮着军将们就开始弹劾,谁受得了?”

    “练的不好,就更别提了,那更是费力不讨好,还被人嘲弄。”

    “臣以为这件事还是的缓缓图之,等到打退了瓦剌人再说。”

    朱祁钰看着堪舆图盯了很久说道:“兴安,你觉得这一仗,能赢吗?”

    “不晓得,臣心里没谱。”兴安选择了实话实说,这是他真实的想法,他就是个跑得快的小太监而已,军国大事哪里懂?

    凤阳诗社的那篇《布仁行惠议》为什么被陈循看到?

    因为流传极广。

    和兴安一样,其实多数人,对于即将而来的京师保卫战,没有任何信心。

    朱祁钰让卢忠抓了凤阳诗社的十四个人,但是这事非但没有平息,反而愈演愈烈,类似的观点在坊间喧嚣,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。

    京师这一战,不仅要胜,而且要大胜!

    “瓦剌人走到哪里了?”他忧心忡忡的问道。

    兴安犹豫了一下说道:“陛下,明日可能就到紫荆关了。”

    瓦剌人走到哪里了?

    比兴安估计的要快一些,他们已经进了紫荆关内。

    站在紫荆关的城头上,瓦剌太师也先,看着不远处的关沟,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。

    “大皇帝,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?”也先用力的拍了拍城墙,指着远处的关沟大笑着问道。

    朱祁镇摇头:“朕不知。”

    也先指着远处的沟渠说道:“此地名为关沟,居庸关有南北两道关口,被称为南北口,而两侧是崇山峻岭,约四十里沟谷,叫做关沟。”

    “而居庸关就雄踞关沟之上,东西延展长城,自古就很难攻陷,可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,如果你是瓦剌人,你如何攻破居庸关呢?”

    朱祁镇看着远处的居庸关摇头说道: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朕无须攻破,走到那里,自然处处拜服,不攻自破之。”

    也先听闻朱祁镇如此说,阵阵晕眩,连连失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