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薛蟠临场加戏, 撺掇林海过继十六做儿子。不曾想林海竟然一口答应下来。他望着十六笑呵呵道:“老夫也有四十来岁,年轻人见过不少。十六贤侄这般岁数竟性情沉稳、为人谦直, 乃是极难得的。”

“是吧是吧~~”薛蟠顺杆子就爬, 拍手道,“林大人最有眼光不过。十六大哥的品格儿, 随便搁在哪儿都是最惹眼的一个……额,不,是在黑暗中发光的那一个。这么好的儿子, 您老收了不吃亏、收了不上当!走过路过不要错过, 还等什么呀!”

徽姨刚要说话,贾琏先开口了。薛蟠前两日便派了心腹来扬州串供,他已知道假扮元春未婚夫的是位极有本事之人, 也看出薛蟠诚心想弄假成真。今儿他本带了几分审视欲好生查看查看这个林十六, 万万没想到人家有个女神级别的姨妈。贾琏霎时大舅子的尊严也不要了、公府少爷的矜持也不要了, 竟喜滋滋站起来朝林海作了个揖:“既如此, 就多谢林姑父了。”

徽姨赶紧推辞:“不可不可。连宗已是大大的高攀了。”

薛蟠道:“认儿子更有说服力。毕竟那郝四有个当太后的姑妈。林大人这官儿还略小了点子。所幸颇为要紧, 方能震的住场子。”

贾琏也说:“可不是?若只连个宗, 他们把太后的大招牌砸下来可如何是好。”

薛蟠接着说:“横竖只是演戏,不做全套哪能哄得了人?其实做全套都挺艰难的呢。明夫人您老放心, 林大人不会讹诈去您外甥的。他那女儿来历不俗早晚必有出息……额,那个……贫僧的意思是,只有郝家那种人家才会仗势欺人强夺婚事。林大人乃正人君子, 不会强抢你家孩子。不过是帮忙罢了。是吧林大人。”

林海忙拱手说:“夫人放心。如今只为着糊弄过去太后娘娘。十六贤侄敦厚诚实, 岂能因为这个不孝顺你?”薛蟠偷偷扭头翻了个白眼:才刚认识不到两刻钟, 您老不要表现得有多了解十六贤侄好吧……

徽姨无奈,横了薛蟠一眼,又思忖片刻才说:“既如此,多谢林大人好意。”不觉瞧瞧窗户。

林黛玉赵茵娘此时已忘了自己是来偷听的,两颗小脑袋明目张胆挤在窗口,两双眼睛瞪得滚圆锃亮,十分可爱。

赵茵娘拿胳膊肘捅了一下林黛玉道:“阿玉,是不是那位林十六大哥要当你哥哥了?”

林黛玉眼巴巴看着徽姨:“是吧。那他这位神仙姨妈就是我姨妈啦~~”

“哇~~你有眼福了,时常对着神仙姨妈。今后咱们俩没事就去跟她请安吧。”

“好呀~~”

此事遂定了下来。先是打发两三个仆妇去外头采买新鲜果蔬,说老爷老家来了位少爷、要过继给老爷做儿子;然后林家上下张灯结彩欣然踊跃,路人见了都知道有喜事;最后轮到贾琏亲自出马。

他本是请了半日的假回林家等着接人的,事先并没告诉吴逊缘故。乃扮作取东西的模样回去扬州府衙,笑呵呵跑到吴逊跟前刷存在感。

吴逊亦笑呵呵的,问道:“贾大人不是家中有事?倒回来了?何故开心?”

贾琏喜不自禁道:“今儿双喜临门。”

“哦?”高师爷忙凑近前来,“贾大人有何喜事?说来大伙儿听听、也替你高兴高兴。”

贾琏精神抖擞冲他二人并文吏们作了个团揖,向吴逊道:“吴大人,今儿下官姑父老家来了位表弟,姑父大约会过继他为嗣子。”

“哦?!”吴逊微惊,“林大人要过继嗣子?委实是喜事。”

贾琏得意洋洋晃了晃脑袋,从头到脚无处不高兴,唱作俱佳演技爆表。“还不止于此。这位林表哥……哈哈哈哈!我瞧着真真好。模样周正、性情沉稳、为人谦恭,乃是万中挑一的品格儿。”他竖起大拇指,“好极、好~~极~~”

吴逊不禁跟着笑起来:“那委实得恭喜林大人了。”

贾琏愈发笑得满面开花:“诸位,不止要恭喜林姑父,还得恭喜恭喜下官才好。这位林表哥就要同下官的妹子议亲啦~~日后便是下官的妹夫了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“哎呀!”吴逊抚掌,“果真是亲上加亲、喜中添喜!恭喜贾大人。”

贾琏作揖:“谢大人。”

乃看吴逊神色,委实像是替林贾两家高兴,兼有几分过年看大戏的欢喜。贾琏暗自揣度,其岳丈家的事、他想必是不知道的。在吴逊跟前做了这些日子的手下,贾琏纵是傻的也知道吴逊有意教导栽培自己、竭心尽力。虽说里头或许有皇帝的吩咐,吴大人品格正直性子活泼行事不拘,贾琏也瞧的明白。二人脾气亦十分相投。既然吴大人与那专门给别家塞细作的人家不是一路的,贾琏不觉松了口气。

吴逊当即命人传话给后宅夫人,让她预备一份厚礼送去林家。

与此同时,王熙凤领着平儿也往吴家去了。

方才众人商议着,明夫人林少爷与薛和尚同住一个大客院。因元春身份不便,让她住去琏凤院中——贾琏这会子才知道元春也跟来了扬州,偷笑半日。赵茵娘如常与林黛玉做伴儿。

贾琏薛蟠二人送元春去住处。琏凤两口子都不知元春业已被人下了狠手,满心以为郝四信口雌黄,故你一言我一语的放大话让元春宽心;元春面色愈白。薛蟠也没法子暗示,只同王熙凤嘀咕了几句。王熙凤遂换了衣裳上吴家报信。

王熙凤与吴太太早已熟络,轻车熟路直抵后院。吴太太出来相迎,二人执手走入屋中。有个俏生生的丫鬟上前打起门帘子。王熙凤顺带溜了她一眼,只觉十分眼熟,偏又委实不曾见过。

过了会子,又是那丫鬟进来上茶。王熙凤随口道:“好个标致的丫头。早先仿佛没见过她?”

吴太太道:“前些日子刚买的。”王熙凤又瞧了几眼。吴太太含笑道,“放心,不会给你家贾大人送去的。”

王熙凤挑眉:“不妨事。你只管送来,不论多少我都收下。”

“哦?那日是谁说自己不认得贤良二字的?”

王熙凤施施然吃了口茶道:“若在京里头,有人给我们家二爷送通房,我非撂脸子不可。幸而此地乃是扬州。我表兄就在隔壁金陵开着窑子呢。上回那个丫头,多谢郝姐姐啊。”

吴太太哑然失笑,叹道:“还是你这小蹄子命好。”

王熙凤笑若春风,过了会子方告诉她:“我那和尚表兄让我来告诉吴太太一声。前几日吴太太问我那大表妹许配的人家,正是林姑父从老家挑来过继的嗣子,才刚到的扬州。”

吴太太霎时露出一瞬讥诮,随即满面讶异,又笑道:“若如此,倒是要恭喜林大人和贾姑娘了。”平儿在旁看得清清楚楚,方才打帘子送茶的那美貌丫鬟大惊失色。

“可不是?”王熙凤道,“那林大哥好一副实在人模样,怪道林姑父会喜欢。我们琏二爷也是一见面便敬重他了。”吴太太遂又恭喜了他们两家一回。

又说会子些闲话,因听吴太太喊那丫鬟取东西,得知她名叫红芳。

一时告辞出来,坐在马车里,王熙凤思忖道:“方才那个叫红芳的我总觉得见过她,偏细瞧又不曾见过。”

平儿笑道:“奶奶竟是眼拙了。那丫鬟模样儿长得颇像薛家大爷屋里的张姑娘。”

“呦,可不是么?”王熙凤这才察觉到,“眉眼儿竟有七八分像。我如何没瞧出来?”

平儿道:“虽模样子像,气度差得极远。不怪奶奶没想到一处去。子非姑娘只除在老太太跟前还恭谨些,离了老太太院子倒跟主子似的。有回二爷打发我上梨香院送东西,正遇上她跟那朱先生斗嘴。薛家大爷两个都惹不起,打个圆场、他二人竟齐声喝‘闭嘴’,好可怜见的。竟不知谁是主子谁是奴才、谁是东家谁是清客。”

王熙凤笑道:“薛大哥哥在是正经的颜控呢,还有脸说宝玉。不论男女,凡见模样好看的,他立时矮了三分。”

平儿道:“那倒不是。上回吴家送的那个,听说薛大爷当场就发落了出去。”

王熙凤瞬间敛了笑意,哼道:“那是贾琏睡过的。他哪儿有脸要。”虽明知道吴太太是个细作、给贾琏塞人乃奉命行事,琏二奶奶依然恼怒。

回到林府,凤平二人忙去了客院,将方才之事细细说与薛蟠等人听。

大伙儿听到吴太太面呈讽色,互视点头。可知她自己并不赞成郝四使尽浑身力气只为着谋一桩婚事。后平儿便说红芳长得像张子非。小朱嘴角微翘,提笔在案头写了四个字:红芳,紫菲。众人哄堂大笑。薛蟠有气无力的喊:“苍天啊,大地啊,可算轮到了贫僧头上。”自己也撑不住笑了。

没想到才过两日,那红芳便送了来。直送给薛蟠的。说是她做了错事,吴太太干脆将人送给开窑子的。可巧当日是贾琏休沐,正同薛蟠等人议事;茵娘黛玉大早上跑来给徽姨请安,然后就赖着不走;王熙凤听说吴家送了美人来,撂下手边的账册子便往客院跑,拉不忘拉着元春一起;平儿恐怕她们奶奶跑急了摔着,在旁扶持。遂除了还在衙门办公的林海,林家其余人等皆聚齐等热闹。

一时吴家两个婆子将红芳带进门。大伙儿一瞧,那红芳瓜子脸、修眉凤目,冷眼儿看过去真真逼似张子非。只是小脸儿白生生的,眼睛汪汪生水,娇柔可怜。小朱先噗哧笑出声来,赵茵娘跟着笑。

小朱难得大发善心,向那两个婆子道:“告诉你们家太太。若欲讨这大和尚的好,不用想别的,只在生意上让出两份利来,比什么都强。”

婆子正要答话,只见门帘子一动,王熙凤扶着徽姨从里头走了出来,元春在她二人身后跟着。两个婆子登时看傻了眼。屋中一众男子齐刷刷站起来躬身行礼:“明夫人。”茵娘黛玉直往上扑,黛玉还拉了徽姨的衣角,竟如众星捧月一般。

徽姨端详了几眼红芳,扭头问薛蟠:“你喜欢这样的女人?”

薛蟠老实道:“不喜欢。显见没什么得用的技能。”

“真不喜欢?好一个美人儿。”

“阿弥陀佛。”薛蟠合十,“明夫人,出家人不打诳语,贫僧只喜欢钱。”

徽姨嫣然一笑,领着一群大小美人转身回去。门帘才刚落下,薛蟠便大声说:“朝霞迸射的金光万道,也不及其灿烂华美。”

小朱瞪了他一眼:“说什么呢?”

“背诗呢!”薛蟠无辜道,“这是英吉利国著名诗人雪莱咏赞一位女科幻小说家的句子。”拿后世知识点欺负古人还不白欺负?雪莱还没出生呢。

“……老琢磨些外洋之物。”小朱又瞪了他一眼。

再看那红芳早已呆若木鸡。

薛蟠遂向她正色道:“你也知道,贫僧是开花楼的。不过贫僧终究是个出家人,不爱强人所难。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,夜夜换新郎虽然赚钱,工作感受却非常痛苦。你只告诉贫僧,喜不喜欢做粉头。”贾琏与小朱十六等人忍笑互视。

红芳怔住了。这和尚用的词儿太堵人。什么叫喜不喜欢?难道让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说自己喜欢做粉头么?若说不喜欢,会不会像先头那位通房似的扫地出门?呆了好一阵子,红芳垂泪道:“奴才,原是本城富商……”

“停!”薛蟠比了个手势。“你过去如何我不感兴趣,不用说给我听,我没那么多时间。你只简单的答复我一句话:喜不喜欢做粉头。若这会子答不出来,没关系,给你半天时间想。想通了告诉我。”乃命,“送她去后罩房歇着。”

红芳忙喊:“不喜欢!我不喜欢做粉头!”

“这不就结了么?有什么不好说的?”薛蟠拍手道,“既然不想做粉头,你是愿意留在薛家做事,还是我放你回家或出去自谋生路。”

红芳立时喊:“大爷仁德……”

“别废那许多话。”薛蟠道,“干脆点直接给选择。”

“奴才愿意留在薛家。”

“你会什么技能,刺绣会么。”

“会。”

一个婆子上前道:“薛大爷,她扎的一手好花儿。”

“那好。”薛蟠点头,喊来一个伙计,“送她回金陵,让王掌柜安排家绣坊做事。贫僧是会好心送热闹给人瞧的人么?”乃哄堂大笑。

那红芳顷刻间哭了出来,磕头道:“求大爷垂怜。奴才愿在大爷跟前端茶倒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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啊,我表达不太准确。林妹妹还是个肆意卖萌的小孩子,近十岁和奔三奔四是一个意思。。。

另,我认为规矩从来只能约束低势者,对掌权者而言就是一纸空文,不管哪个朝代。董卓和慈禧都杀掉皇帝,丑皇后贾南风把皇帝随便欺负。军队支撑权力,金钱支撑军队,权力攫取金钱。人治社会,到处都是漏洞。

原著中贾雨村升官发财,王熙凤操纵官司胜败。贾赦要几把扇子,石呆子不肯给就得坐牢。四大家族最后瓜完,只是因为站错队,而非犯了法。没站错队的依然如故。社会状态和水浒差不多。杀人犯李逵外逃路上遇大赦,就在当地做狱警混饭吃。红楼和水浒,是同一枚硬币同一面的两个不同部位。

本文中皇帝尚未掌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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